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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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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他班級的學生還在上晚自習課,廊道燈光昏暗,張梓游看不清小姑娘的神情。

即使擁有一流的情緒控制力,他也有心情不好的時候,比如現在。

本身就討厭學校這種體制性強的地方,還要盡力維護小姑娘,避免她受到任何無謂的議論。

穿過廊道,下樓梯。

他一手攬著她的肩膀,沒給反抗的空間。

然而一走出教學樓,單徙就使勁掙開他。

這一處正好有個塔狀小燈,足以照亮各自的臉龐。

張梓游皺著眉把她拉回來,又被掙開。

兩行淚猛然滑出眼眶,單徙背靠著教學樓墻面。

他一碰她,她就借力推開。

兩相僵持,她死活不肯走,還敢給他哭,張梓游什麽脾氣都被磨光了。

此生最怕的事情之一,就是女生哭。

媽的簡直堪比地震海嘯宇宙毀滅,哭得人心臟一抽一抽的,怎麽哄?

他的神色徹底冷下來,連帶聲音都是冷的——

“還鬧?走不走?”

“你憑什麽管我?真以為你是我家長啊……”

單徙啞著聲反問,還有明顯的抽泣聲。

天知道,她鼓足了所有勇氣才敢任性一回。

從小到大從不輕易哭的,對著這人總是容易覺得委屈。

這樣兩句對話,使倆人陷入了更加僵持的境地。

靠著墻,單徙邊哭邊紅著眼看他。

張梓游沒說什麽話,冷著一張臉上前,使了狠勁扣住她亂推的雙手。

左手掐住她下巴,等她掙紮夠了,才緩緩開口。

“單徙,你以為我就是什麽好人嗎?”

他微瞇的雙眼銳利得能刺傷她。

語調寒涼。

“如你所說,我憑什麽要管你?你覺得呢?嗯?”

單徙的眼淚一串串掉下,不受控制。

她感覺自己錯了。

他說:“那不如就試試?像往常一樣沒人管的滋味更好受?”

果然。

她大錯特錯。

這個男人涼薄而冷心冷情,根本不吃這一套。

單徙閉上雙眼,眼淚流得更兇。

“那就試試。”張梓游收起一切情緒,松手放開她,轉身就走。

單徙索性順著墻蹲下去,腦袋埋在臂彎,哭出聲音。

小姑娘的哭聲鉆進他耳蝸,跟九年前在車站那回重合起來。

只是這一次,沒有音樂盒的音樂伴奏。

該死的記性。

他甚至還記得她柔軟小身子的體溫,在他一無所有的時候,溫暖過他。

*。

張梓游你他媽是不是腦子抽風?

跟一個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較什麽勁?

哭到差點岔氣的單徙,在隱約之間,又聽到了去而覆返的腳步聲。

“起來。”

幹凈熟悉的聲音,聽不出什麽情緒。

把腦袋從臂彎裏擡起來,單徙隔著淚花看見的那人,分成了好幾個□□,每一個都是她心中的樣子。

張梓游看著腳下哭成大花貓的小姑娘,輕呼出一口氣。

odsake.

怎麽這麽能哭……

他繼續冷著臉,只是眉眼間的寒意減少了許多。

“快點,不然我走了。”

單徙擡手抹了把眼淚,一張臉變得更花。

張梓游嫌棄地皺了下眉。

“別鬧了,快點起來。”

他伸出手,掌心攤開在她面前。

以一種類似於救贖的姿態。

單徙仰著頭,正要把手交給他。

下課鈴突然響起。

她伸在半空的手又收回去。

張梓游:“……”

這是想怎樣?

還得求著不成?

陣陣腳步聲在樓上響起,整棟教學樓如同戰役現場,下了課的學生紛湧而出。

她還蹲著不起來,垂著腦袋看面前的地板。

張梓游收回手,直起身,撩開額前的碎發。

企圖讓蹭蹭蹭往上冒的火氣快速消下去。

樓上的學生大軍很快就要抵達一樓了。到時候他們倆人會被圍觀,事情會變得更難搞。

他雙手收在大衣口袋裏,平心靜氣,甚至稱得上溫言軟語地喊她——

“單徙。”

無動於衷。

“小單徙。”

無動於衷。

“天使。”

她擡起了個頭,望著他。

張梓游敢發誓,自己畢生的好脾氣都在今晚用掉了。

“小天使,能起來跟我走了嗎?”

“你蹲下來,背我。”

“……”

現在的小姑娘都這麽得寸進尺的?

屈指輕蹭眉骨,張梓游頭疼得不行。

教學樓上震天介響的腳步聲越來越近。

他認輸地在她面前蹲下,背對著她扔下一句話:“別靠我太近。”

單徙露出大大的笑容,反正他看不見!

兩只纖細的手臂勾住他修頎的脖頸,整個人貼上去。

“就要靠你近,讓你剛剛自己走掉!”

張梓游:“……”

不要跟小孩子計較。

千萬不要跟她計較。

這還是個未成年的小東西。

要淡定,要心平氣和。

要選擇性無視她幼稚的行為話語。

從教學樓到校園出口,是一條不太陡的上坡路。

張梓游托著她的雙腿,身體微微前傾,始終盡量與她保持距離。

單徙的鼻翼周圍全是他身上清新好聞的青檸氣息。

她趴在他肩膀上,小手大膽地勾著他脖頸。

眉眼彎彎如同月牙,得意到差不多可以上天了。

張梓游輕嗑牙關,原本線條分明的臉龐輪廓在昏暗的校園路燈下變得柔和。

一言不發的背著她走出校門,然後在校門口毫不留情地松手。

“下去。”

單徙:“……”

乖乖從他身上下來,跟在他身後走向車子。

也就得逞了兩分鐘不到……

她在這人面前又成了受壓迫者。

車上。

單徙臉上的淚痕還沒幹,但是她不敢再挑戰這人,只是安靜地坐在副駕上,雙手放在自己膝蓋上,乖得像個小學生。

旁邊的人毫無波瀾地開著車,不生氣,也無任何輕松神態。

換上了一貫的冷清神色,讓她連開口跟他交談的勇氣都提不上來。

人跟人之間的關系,進一步或者退一步,契機、因緣、旁人的推動……甚至當日的天氣,都是影響因素之一。

單徙從來就不是可以輕易耍小孩子脾氣的小孩子。

她覺得自己餘生都無法再拿出這樣的膽子,跟另一個毫無血緣關系的人鬧脾氣。

剛剛肯定是因為,哭後壯膽……來著……

又或者是潛意識裏覺得他不會不理她。

——無名自信

車子一直開到四層小平房樓下。

張梓游熄了引擎,依舊沒說話。

單徙默默解了安全帶,想跟他說點什麽,又不知該怎麽開口。

兩人坐在車上,陷入尷尬的沈默。

張梓游從前面拎出一瓶果醋,遞給她。

說:“認真覆習,好夢。”

“……”單徙遲疑著接過來。

這麽平靜?

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?

她說不清自己到底是開心多一點,還是失落多一點。

約莫還是……挫敗更多一點吧。

“謝謝你,晚安。”

單徙抱著果醋站在車窗前,彎著腰跟他說。

他似乎是點了下頭,然後發動引擎,車子駛進濃重的夜色裏。

這是一次得不償失的意外。

她好像把一切都推回起點了。

又或者是,一直都在起點。

她一次次把自己的全部心意晾在他面前,但他就是視而不見、不觸不碰。

我的惡魔,是否要我飛蛾撲火,才能靠近你一點點?

直到期末測試前一周的周五,單徙才知道他平靜表面下掩藏著怎樣的涼薄———那是一種隨時準備並且隨時可以把人拋開的淡漠。

那天,楊艷在吃午飯的空隙給單徙發微信閑聊,說酒店的張先生好像是讓人訂了晚上的機票,要回北歐去了。

因為當天上午時,張梓游在前臺拿了個快遞,正在講電話,電話內容有提到機票的事。

加之他這些天來頻繁收到國際快件,大概是快要離開五華華僑酒店了。

當初古先生招他回來,就說只是臨時管理。

打理酒店本來就不是他的職業,只是一個中轉站,或者說是他過渡期間的墊腳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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